秧歌队之间也充满了竞争。每到一个单位,领头的大卡车披红挂绿,犹如儿时看过的电影《大篷车》,车上坐的是秧歌队的灵魂人物——敲锣打鼓的。最醒目的当属车上打出的横幅——某某单位给矿区职工家属拜年了!不用高音喇叭宣传,就知道这支秧歌队是哪个单位的,有实力的单位还有舞龙队、舞猴队。自然,秧歌扭得好,龙耍得棒,人们便会争相夸赞,说哪个单位如何能耐,如何了得,那秧歌扭得叫一个好,那龙耍得那叫个精彩。那么这个单位无论当官的,还是平头百姓,就会觉得脸上特有光彩,来年会更加卖力气地组织,在服装、道具、队形、人物造型各方面创新,期待来年再博得个满堂彩。其实秧歌队之间的这种竞争是善意和谐的,图的是让辛苦一年的矿区百姓放松心情,过一个乐乐呵呵的年。对于每一支来表演的秧歌队,无论精彩与否,善良的老百姓都会报以最真诚、最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因此,秧歌队备受百里矿区、十万职工家属的青睐,是矿区过年不可少的节日大餐和盛典。
矿区的秧歌队最红火应该是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会儿。那时,我还在念书。我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天天有秧歌看,什么跑旱船的、踩高跷的、猪八戒背媳妇、唐僧、孙悟空、沙僧、大头娃娃、跑驴、青蛇、白娘子、许仙等造型,妙趣横生。秧歌队伴着锣、鼓、镲、唢呐奏出的热烈而欢快、谐趣而颠浪的曲调扭动着轻快上路。秧歌队中难度大些的属踩高跷、舞龙、舞狮、跑旱船。这些项目不仅生动活泼,技巧高,造型也美。但我最爱看的还是秧歌队中几个年轻的小伙儿扮成老头子和老太婆,老头子手持笤帚或烟袋,老太婆有的是徒手,有的也持一杆长长的烟袋或棒槌。他们左扭扭、右晃晃,扭摆很强烈,身段极为灵活,动作也很夸张。老头子一般是弓腿哈腰,老太婆腆腹仰首,一步三扭三探头,做甩烟袋、捋头发等动作,老头子、老太婆在扭动中还不时去逗那些扮相俊美的大姑娘、小媳妇,惹得人群中不时发出一阵儿欢快的笑声。再看那两对跑旱船的,真个如同在水上漂,扮成手持“船桨”的“老汉”在前面像醉翁一样扭来扭去,船里那水灵灵的“大姑娘”忸怩作态。大伙正看得入了神的当儿,忽地从秧歌队的后面冲出一个头戴小黑帽,身穿大青布衫,脸上还点着一颗如黄豆大的“黑痣”,手持一根棒槌的“刁老太婆”,面部表情气势汹汹,三蹿两跳来到旱船跟前,与“老汉”开始周旋,“棒”“桨”相撞,似撕似打,似挑似逗,似舞似扭,把大伙乐得前仰后合。“老汉”还不时地“脱离岗位”,与“刁老太婆”一块去撩拨周围挤得水泄不通的观众,谁若是被他们撩着了,周围的人会很羡慕。往往是这场刚扭完,那支队伍又来了。大伙儿那个高兴、那个乐啊!扭秧歌多是在初一到十五的上午,偶尔也有晚上的。若是晚上,气氛更浓,大球场的各色灯光通通打亮了,大红的灯笼高高悬挂,周围的灌木都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彩灯。这时,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本是空荡荡的灯光球场转瞬便挤满了人,跑得快的自是会站到有利位置,小孩子们则不管三七二十一,瞅准一个人缝,泥鳅般滑到了最前方。我家那时离球场只几分钟路程,在屋里听到热热闹闹的锣鼓声,放下手中碗筷,不顾父母的吆喝,飞奔着出了门去抢占有利地势,然后向远处张望,每次见到几辆彩车沿着公路缓缓驶来,我都激动万分。很多次,扭秧歌的队伍已经远去了,我仍久久不肯离去,望着远方出了神。常常是母亲强把我拽回家,但我的心仍长时间停留在那欢天喜地的气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