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不一会儿,贝特西公爵夫人的仆人来了,给安娜送来一封短信:
“我差人到阿列克谢那里去探问他的健康情况,他回信说他很好,没有受伤,只是感到失望。”
“如此说来,他会来的,”她想,“我把一切都对他讲明了,好痛快的一件事。”
她看了看表。她还得等三个钟头,回忆起他们最后一次会面的种种情节,她的血沸腾起来。
“天哪,多幸福!这是可怕的,但是我爱看他的脸,我爱这奇幻的幸福……我的丈夫!啊!是的……哦,谢谢上帝!我和他一切都完了。”
三十
谢尔巴茨基一家所在的德国小温泉,像在所有有人聚居的地方,照例发生了一种可以说是社会结晶的现象,社会中每个人都指派在固定不变的地位上。正如水滴在严寒中一成不变地会变成晶体的特定形状,到温泉来的每个新人同样也立刻被安置在特定的地位上。
谢尔巴茨基公爵、夫人和小姐由于他们所租住的房间,由于他们的名望和结交的朋友,立刻被晶化在为他们指定的一定地位上了。今年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德国公爵夫人到温泉来,因此,晶化的过程就进展得比以前更加剧烈了。谢尔巴茨基公爵夫人一心一意地想要她的女儿谒见这位德国公爵夫人,在他们到达后的第二天,就履行了这个仪式。吉蒂穿着一件从巴黎定制的极其朴素的,就是说极其雅致的夏季连衣裙,优雅地深深行了屈膝礼。德国公爵夫人说:“我盼望这张美丽的小脸重现玫瑰色。”这样就立刻给谢尔巴茨基一家确定了一定的生活轨道,要脱离这轨道是不可能的。谢尔巴茨基家还结识了英国某贵夫人的一家、一位德国伯爵夫人和她那在最近一次战争中受了伤的儿子、一位瑞典学者和康纳特兄妹。但是谢尔巴茨基一家来往最密切的是一位莫斯科的贵夫人玛丽亚·叶夫根尼耶夫娜·尔季谢娃和她女儿(吉蒂不喜欢她,因为她和她一样,也是为爱情而病的)以及一位莫斯科的上校。这位上校,吉蒂从小就认识,而且老看见他穿着制服,佩着肩章,现在,由于他的小眼睛、他的袒露脖子和花哨的领带而显得格外可笑,同时又因为他老缠着她而使人非常讨厌。当这一切状态固定下来,吉蒂开始感到无聊至极,特别是因为公爵到卡尔斯巴德[21]去了,只剩下母女二人。她对于她认识的人们不感兴趣,觉得从他们身上不会得到什么新东西。她在温泉最大的兴趣就是观察和猜测她不认识的人。吉蒂出于天性,始终希望在人们身上,特别是在她不认识的人们身上找出最优秀的品质。而现在当她猜测那些人是谁,他们彼此间是什么关系,以及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吉蒂猜想他们具有最令人惊叹的高贵性格,并通过观察来证实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