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锄挂在檐下的木钩上,往地下唾了一口干苦的吐沫。他渴了,提起水桶和扁担去挑水。女主人说:“不用挑了,还有不少,对门王大叔给挑了一担,够用了。你把后院里的干柴蔽起来吧!就要下雨了!”
“好吧!今天我要回家一次!蔽完柴就走行吗?大奶奶。”
“吃完饭再走,我预备了一点菜过阴天,旱了这么些日子,好容易有雨信了,可得吃点好的!你整天辛辛苦苦的,叫人不忍心,别看我平常不说,我什么不明白?”
青年农人喃喃地说:“可是我大伯叫我回去……”
她笑了,把鸡笼关好回过头来说:“那么你也把他请来吧!”
他无言地把一堆干柴用篓子渐渐地都运到柴棚子里,把棚门关好。雨来了,铜钱大的雨点打在干土地上,又很快地干了。但雨来得急,他只得跑到堂屋里去。大奶奶切菜,二奶奶在烧柴。要说起二奶奶来,眉眼不如大奶奶好看,身材胖胖的,坐在蒲团上烧火,好像一个大肉球,不过还不黑,白胖胖的,不爱笑,也不好说话,整天做活、烧饭、喂猪,还织得一手好“家机布”,大奶奶十分爱这胖小婶。这年轻的长工在两个主妇之间有些不安起来,一则生疏,一则闲得慌,他把泥泞的鞋脱下来放在门后边就呆立着,搓着两个湿湿的大手,不知道做什么好。大奶奶已经觉出他的不安神气,笑着说:“何大哥,你那个没编完的柳条筐在哪儿?”他高兴地从墙上摘下一个没编完的柳条筐蹲在后门里编起来。一声不响,沉毅的脸,下垂的眼帘,背心外裸露的双臂,有力的腿脚,在表现出他是“地之骄子”,没有田地他不能活,田地没有他也不能生产,他只知道工作、本分,除了把田地里的嘉禾收成食粮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妄想。他没有父母,没有妻子,但是他也没有忧愁,因为他觉得谁都待他很好,比如他的伯父母待他慈爱,堂兄弟待他友爱,堂姐妹对他体恤……就是女主人林大奶奶也对他很好,不过林二爷——林二奶奶的丈夫却引不起他的好感来。他一想起林二爷来就心里说:“臭美,一拳打他个嘴啃地。”不过马上他又想:“理他呢!早晚他得喂狗。活该林家倒霉,连地也不能种,就会摆架子。”他编着筐子,外边雷声响成一片,一阵阵蔬菜香送入何大的鼻管,这些气味足以证明女主人对他的好意,他想:“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