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工作犹如行军打仗,步步为营,忙起来简直焦头烂额。他们动辄用狂喝滥饮来消解心底积攒的压抑与绝望。他们明白,他们为之流血流汗的,只不过是一件极其虚无缥缈的东西。这就像是领着千军万马,跋千山,涉万水,只为看看天边那一片稍纵即逝的晚霞。
酒吧里布满了五彩斑斓的灯。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彩灯大小不一,五光十色。光线绚烂,光斑耀目,光块灼人。光线、光斑和光块流水似的漫过精致透明的玻璃器皿,映着清泠泠的酒色,泛出瑰丽的光彩。一杯接着一杯。他们沉默地对饮,目光在手中流光溢彩的酒杯与对面酒柜上琳琅满目的各色酒瓶间悠然地游动着,像四条沙丁鱼。他们需要刺激,需要麻醉,需要歇斯底里的放纵。他们不知不觉就醉了。托尼只是微醺。阿瑟酒量浅,太贪杯,已经酩酊起来。
整个酒吧在阿瑟的迷离醉眼中逐渐恍愡起来,不停变幻着颜色。各种诡异的光线,斑斓的光斑,耀眼的光块,魔幻的光晕和光圈全都很淘气地嬉戏起来。它们相互追逐,相互撕咬,相互戳刺。它们像飞翔的金黄色蚰蜒在阿瑟的五脏六腑里钻出钻进,在他的七窍里横行无忌。它们像凌空舞动的刀枪剑戟在阿瑟的肢体上乱剁乱砍,割骨剜肉。它们像花香,像彩云,像绫罗绸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块降落在眼前吧台上的金黄色光斑。一只金色的甲壳虫慢慢地从壁柜的酒瓶上爬下来,翻过侍者粉头油面的脑袋,跳上他们俯身搭扶着的吧台,绕过手底泛着熠熠酒光的玻璃杯,滑上他黑毛丛生的手臂。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爬进他的眼睛。他竟然似乎感觉到了眼睑被两只大钳子撬开的微微的痛楚感。梦幻似的疼痛。金色的甲壳虫。没有羽毛的褐色大鸟。头细尾粗的游走在墙壁上的蛇。瘫软的流动着的浑圆钟面。玉米杆似的节节长高的细脚玻璃杯。装潢繁饰的墙壁远远地退去。空间无限延展,一恍变作容纳千人的金色大厅。不一会子,连整个喧嚣的尘世,也潮水一般远远退到彼岸,跳出了视界,了然无痕,望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