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次祖父就与我永远隔绝了。虽然那次和祖父告别,并没说出一个 永别的字。我回来看祖父,这回门前吹着喇叭,幡杆挑得比房头更高,马车离 家很远的时候,我已看到高高的白色幡杆了,吹鼓手们的喇叭怆凉地在悲 号。马车停在喇叭声中,大门前的白幡、白对联、院心的灵棚、闹嚷嚷许多人, 吹鼓手们响起呜呜的哀号。
这回祖父不坐在玻璃窗里,是睡在堂屋的板床上,没有灵魂地躺在那里。我要看一看他白色的胡子,可是怎样看呢!拿开他脸上蒙着的纸吧,胡子、眼睛和嘴,都不会动了,他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我从祖父的袖管里去摸他的手,手也没有感觉了。祖父这回真死去了啊!
祖父装进棺材去的那天早晨,正是后园里玫瑰花开放满树的时候。我扯着祖父的一张被角,抬向灵前去。吹鼓手在灵前吹着大喇叭。
我怕起来,我号叫起来。
“咣咣!”黑色的,半尺厚的灵柩盖子压上去。
吃饭的时候,我饮了酒,用祖父的酒杯饮的。饭后我跑到后园玫瑰树 下去卧倒,园中飞着蜂子和蝴蝶,绿草的清凉的气味,这都和十年前一样。可是十年前死了妈妈。妈妈死后我仍是在园中扑蝴蝶;这回祖父死去,我 却饮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