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娘说:“遇到这样的大荒年,没有农民养活,城里人不知会饿死多少!”
母亲说:“就是的。”
她们在饭桌前坐下时,饺子已剩下不多了。陈大娘只吃几个,就放下了筷子,说是匆匆忙忙地包了顿饺子,现在饿劲儿过去了,一个也吃不下了。母亲也放下了筷子,埋怨陈大娘把饺子馅拌咸了,吃了几个就“齁死人”了。她喝了满满一大碗饺子汤。
三年困难时期总算熬过去了。被饥饿感压迫的人们都在生活中缓过口气来。我们两家的孩子也都长大了,母亲和陈大娘脸上经常流露出某种希望的微笑。可不久后,陈大娘却失业了,她所在的那个工厂下马了。她虽然辛辛苦苦在那个厂干了许多年,到头来却还是个临时工,被解雇了,只领到了几十元钱的照顾费。
为了生活的女人,尤其那些做了母亲的女人们,普遍具有一种令人钦佩的不肯向命运低头的精神。
陈大娘用当年节俭下的丈夫的部分抚恤金,组织起一个加工棉胶鞋帮的街道工厂。为了这个小小的街道手工作坊的诞生,她四处奔波,同有关部门层层交涉,又动员家庭妇女们参加。这个生活在最底层的普普通通的女人,充分显示出一种卓越的组织和鼓动才干来。街道工厂终于宣告正式成立了。妇女们凑钱买下了某商店的一个废弃的仓库当厂房,各自从家中把缝纫机搬到了厂房里。一向花钱手紧的母亲,那天慷慨地给了我们几个孩子三元钱,叫我们买鞭炮到破仓库前去放。陈大娘受到妇女们的信任,以发起人的资格被推选为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