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跟爹学辫子功,不曾与人交手,不知如此神速和厉害! 而且使起来,随心所欲,意到辫子到,甚至意未到辫子已到。这辫子上仿佛有先知先觉。他疑惑,是不是祖宗的精灵附在上面?
正如父亲再三嘱告的话,辫子一使出来,就给他招惹一串麻烦,先是玻璃花,玻璃花引来戴奎一,戴奎一引来在西市上的砸砖头的王砍天,王砍天又引来鸟市上拉硬弓的柳梆子……全都叫他抽跑了。几天前,四门千总马老爷打发人拿来帖子请他去,想派给他一个小缺,在护城营当什长,只教授武功,别的不干,饷银不高,倒是清闲得很。但他家世代不沾官场,他相信:进了官场,没好下场。当即对千总爷说,自己只会耍辫子,属于歪门邪道,拳脚棍棒,一概不通,推掉了这个差事。千总爷也不勉强他,只叫他耍耍辫子,当玩意儿看看,他不好再推辞,花里胡哨耍一通,耍上性,还当场打落飞来飞去的几只蜻蜓,千总爷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当即把府、县、镇、署、前后左右中各营的几位老爷用轿子抬来,叫他重新再耍一遍。他只得照样再耍耍,不用真本事,几位老爷已经开了眼,赏了他许多财物。老爷们一点头,傻二的大名就不是歪名。于是,从早到晚,都有人来拜师。人们不知道他的姓氏名号,又不好问,人家都出了名,还好问人家姓嘛叫嘛,只得尊称他“傻二爷”。他三十来岁,一直被人称呼贱名“傻二”,忽然贱名后边加个“爷”字,反而有点别扭。他还想叫傻二,还想卖豆腐,但已经不行了,眼下,只有一条祖传的规矩得牢牢把住,便是不收徒弟。他不管那些求师心切的人,怎么死磨硬泡,索性拴上门,砸门也不开。饿了就炸豆腐吃。但是,总不能天天吃炸豆腐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