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生海抬起头,仰望着镶嵌在素白背景上的那一朵雪中红杏缓缓地向东面移动,又看见何守礼爬上了坡,和胡杏紧紧地搂抱着,胡杏用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何守礼的蓬松的头发……这一切,简直把整个吴生海看呆了。等到胡杏跟何守礼彼此搂着腰,一直向东边移动,最后看不见了,他才缓缓地向食堂走去——他因为工作忙,把晚饭也给误了。
胡杏住的土窑又狭小又简陋,土炕占了窑洞的一半,上面铺着篾席,席子当中有一张矮小的炕几,炕几的一边放着简单的铺盖,另外一边还空着。炕头有一个火灶,灶上放着一口小小的砂锅。坑前有一个长方形的土龛,差不多到人的肩膀那样高,里面放着一些零星的杂物。土龛旁边的墙长挂着洗换的衣服、挂包、洗脸手巾之类的东西。窗子前面放着脸盆、布草鞋和一把镢头,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胡杏跟何守礼并排着坐在炕沿上,何守礼依偎在胡杏的怀中,一个劲儿撒娇道:
“表姐,表姐,你答应我一件事儿。”胡杏搂着何守礼,用手抚摸她的冻得通红的脸蛋,说道:“表什么姐呢——你看你,都这么大了,大冷天的,帽子也不戴,棉袄扣子也不扣,你就不怕着凉……咱们现在已经是同志了,不是亲戚了,应该以同志相处,你老叫我表姐、表姐的,不怕别人听了难为情。”何守礼不依,继续撒娇道:“表姐!表姐!表姐!我就是要叫,就是要叫!除非你答应我——”胡杏问她什么事儿,何守礼说,去年年底领的那件棉袄是小号,当时穿起来正合适,想不到多吃了几碗小米,精神又快活,才一两个月,身体就长胖了,现在,根本扣不上钮扣。很明显,她的意思是要求胡杏给她把棉袄放宽。胡杏一听,声音沙哑地大笑起来道:“唉,我当什么事情。你已经二十二岁了,还不学一点针黹,你看我这件棉袄,扣子都掉光了,我还顾不上钉呢。好吧,好吧,你脱下来我看看。”何守礼一听,高兴起来了,一面脱棉袄,一面大声叫道:“好同志,帮个忙吧!”把胡杏逗得又嘻哈大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