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的间隙,岁月好像咳嗽了一声,提醒我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被想起,什么不该被想起。
她闭着眼睛,没再说话。
沉默之间,我突然感觉,这些年的千山万水,在此刻终于静止成为一幅画,就这么无法被涂改地,置于眼前。
第一章
1
听母亲说,拆厂子的时候,厂里的遗老遗少们都聚在对面的土方和楼顶上围观,怎么驱赶也不散去。
年轻人有的双手插兜儿站着,有的蹲着,老人拄着拐,妇人抱着孩子。他们像一大群正在静静反刍的食草动物那样,默默站立着,望着渐渐消失的厂区,眼神发愣,看不出喜怒。
远处传来闷如滚雷般的爆破声,烟尘腾起,遮天蔽日,厂房微微倾斜,像一个老人缓缓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又一座也坐了下去——如此紧接着连续几座,竟又像一排跪绑的死囚,随着枪声挨个儿扑倒下去。
一个星期之后,厂子变成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瓦砾,一直连上跟瓦砾一样灰暗的天——那让我想起童年那些无所谓始、无所谓终的日子,青白青白的天,无云无日,就这么空空洞洞地亮着,亮了又灭了——几十年便过去了。如今厂子拆得只剩一段砖红围墙,如帝国消失长城犹在,维护着一种行将没落的尊严。
废墟尸骨未寒,新的楼盘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建了。豪华的售楼部就在厂墟旁边,以墟衬之,更显无情,仿佛时刻都在提醒人们,这里很快将是一场沧桑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