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毫不理会把大学生讲述为精英的传统叙事规范,忠实于自己的亲身体验,用充满恶意和快感的语言撕破了蒙在大学生这一角色身上的浪漫面纱,击碎了被装置于大学生身上的美丽光环,恢复了当下大学生的本来面目,回返到他们生活的本真。把那些被传统正面叙事所遮盖、未被文字照亮、长期处于表达的黑暗中的生活内容驱赶到光天化日之下。因而《弟弟的演奏》远离了我们对大学生的浪漫想象和情感期待,令我们不习惯,令我们震惊,原本真实的东西也因为突然的曝光显得荒诞、异常。但那不是朱文的有意歪曲或变形,相反朱文在为我们摘去那架在我们鼻梁上的有色眼镜,让我们的视力恢复正常。
《弟弟的演奏》令人震惊之处还不仅在于此,朱文回返大学生生活本质的写作是在对我们关于大学生的浪漫想象实施着拆解,但他并无意丑化大学生,也无意去揭示大学的生活秘史,更不是写大学生的性放纵。从小说的叙事来看,朱文用一个长篇的篇幅始终在讲述一个“性”被无限期延搁,性的释放无比艰难、被阻挡的故事,这构成小说的主干,这也说明小说的叙事最终不是为拆解人们对大学生的精英想象,而是为揭示性始终被阻挡、被压抑、不得释放的可怕事实。《弟弟的演奏》中的性都是被延迟,以至被无限拉长、不可抵达终点的性。在小说里朱文让这些大学生为达到性释放的行为一个个归于失败。“我”只能是窜到女生宿舍神经紧张地苟且,后来还被处分,性的需要无处可寄;纽约的广东女孩被老板包下,连做情人的资格也没有;南方以北四处出击,最后无奈将就一个羞于让同学见面的“丑女”。朱文没有写这群大学生性受挫的全部心理秘史,但展示了他们的青春情欲、性渴求被延迟、被悬置、被打击以至委顿的全过程。在整个小说中,我们读到的始终是可怕的压抑、可怕的受挫、可怕的自我消耗、可怕的精神磨蚀。随年龄的增长而自然产生的生理欲求被压制、被搁置,永远得不到释放、解决,也得不到引导和超越,甚至找不到一个更崇高的理由将它按抑下去或忘却。于是性的解决真的成为一个大问题,成为一个占据了青年学子的整个身心的大问题,它一直蠢蠢欲动,学子们只能将这煎熬他们的欲望强自抑住,让它们在自己身体内部回流、消耗。这是一个多么痛苦的消耗过程,它又怎能把个人生活导向健康?在小说里我们可以看到,大学生们被欲望折磨得面目全非,在欲望的纠缠下作扭曲的狂舞。朱文正是用他戏谑的笔调揭示了这一压抑过程的荒唐和令人触目惊心的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