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把崇高对象理解为超过感官或想象力所能把握的无限大的整体和一种威力,此威力不仅指自然所施于人的威力,而更重要的是包括人能胜过自然、不屈服于外来暴力的意识,即人的勇气和自我尊严感。这就使崇高对象不仅具有博克所说的令人惊惧的特性,而且具有令人崇敬的特性。康德在讲威力的崇高时,主要都是以道德意义下的勇敢精神作为令人崇敬的例子。康德关于崇高的论述中,包含着崇高以无限为对象和崇高具有道德意义等合理的思想(尽管他讲的无限大是体积的无限大,尽管他认为美依存于道德、低于道德),值得我们重视。康德说:“真正的崇高不能容纳在任何感性形式里,它所涉及的是无法找到恰合的形象来表现的那种理性概念;但是正由这种不恰合(这是感性对象所能表现出的),才把心里的崇高激发起来。”[11]崇高意味着有限不足以表达无限之意。
黑格尔更明确地说:“崇高一般是一种表达无限的企图,而在现象领域里又找不到一个恰好能表达无限的对象。无限,正因为它是从对象性的全部复合体中作为无形可见的意义而抽绎出来并使之变成内在的,因而按照它的无限性,就是不可表达的,超越出通过有限的表达形式的。”[12]尽管黑格尔把崇高仅仅当作他所认为的初始艺术形态即象征型艺术的特征,但他从有限与无限的差距的角度来界定崇高的观点却是很深刻的。人只有在意识到自己的有限性之时,才会对无限的精神性的整体产生崇敬之心;也只有从崇敬无限的精神性整体的观点出发,人才会努力超越自己的有限性,不断创新,不断献身。缺乏这种崇敬感的人,不是一个真正有审美意识的人,也不是一个真正有责任感的人。欧洲中世纪占统治地位的美学思想,有很多观点非我所能赞同,但它所包含的崇尚无限美的思想,是值得吸取的。我以为我们不仅应该把希伯来文化精神的崇高与希腊文化精神的美结合起来(康德并没有做到这一点),而且应该把崇高看成是美的最高阶段,正如朗吉努斯所说,我们不只是欣赏小溪小涧的柔媚,我们更赞赏尼罗河、多瑙河、莱茵河,尤其是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