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展一路戒备着,在前途进行,觉得一路过去,这段路上,很难得碰见走道的人,这样大白天,行旅这样稀少,可见兵荒马乱到什么程度,怪不得绿林好汉,任意出没了。主仆走了一程,己到了洪汲两县的中站十三里堡。杨展明知道十三里堡,邻近塔儿冈,无奈天已近午,夏天的毒日头,在白天子午时分,火伞当空,灼热异常,再说,路上两次碰着离奇莫测的绿林,其中定有诡计,既然碰上了,未便示弱,主仆二人,略一商量,便决定在十三里堡打午尖。
这十三里堡,也算一座市镇,可比沙河镇荒凉得多:靠着一座山脚,围着几十户人家。都是泥墙上屋,偶然有几家门口,挑出卖酒饭的招子。
仇儿在马上皱着眉头说:“相公!这样地方,没法歇腿,这种狗寓般房子,像火洞一般,怎钻得进去?”杨展向前面一指。笑道:“不用发愁,你瞧那面山沟里黑压压一片树林,露出一段红墙,似乎是个庙宇,倒是凉爽处所,我们带着干粮,向庙内讨点水喝,定比这种小店强得多。”正说着,听得那面林内,牲口打喷嚏的声音。仇儿说:“果然是个打尖处所,已经有过路的客商,在那儿息马了。”两人离开了一带土房子,便向那面山湾走去。到了相近一看,两座冈脚,环抱着一片极大的松林,林内有一条曲折的小道。杨展和仇儿跳下马来,各人牵着马,走上林下的小道。一进林内,立时觉得精神一爽,因为头上一层层的松枝松叶,遮住了当午的毒日,凉阴阴的立时换了一个境界,而且林内自然有股凉风吹上身来。主仆二人把头上遮阳宽边薄凉帽,掀在脑后,迎着风望林内进去。转了两个弯,才露出短短的一带红墙,中间一座牌楼似的山门,门上横着一块“黄粱观”三字匾额。杨展心想:“原来是座道院,邯郸道上,黄粱一梦,恰是切地对景,行旅过此,也算红尘扰扰中的一帖清凉散。”两人牵着马进了山门。门内一大片空地,尽是参天古树。上面枝柯虬结,绿叶漫天,日光被漫天树叶,筛成流动的光影,铺在中间长长的一条南道上,弯成参差的花纹,现色染襟,暑气全消,树上蝉噪鸟鸣,和树叶被风吹着飒飒微响,真有“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境界,而道尽处,三开门的一座殿宇,并不崇宏庄严,看去只有这一座正殿,后面大约没有几层殿院,正殿阶下一株大柏树上,拴着一白一赭的两匹马,正低着头,嚼树下的青草。这两匹马鞍络鲜明,颇为神骏,似乎不是普通行旅的脚程。骏马亦爱伴侣,两匹马同时昂起头来,朝着杨展仇儿手上牵着的两匹马。唿咧咧长嘶,嘶声一起,大殿里走出一个须眉俱白、顾盼非常的老道,庞眉底下,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向杨展仇儿打量了一下,又钉住了杨展身后乌云骢身上。突然两道长眉一掀,声若洪钟地哈哈大笑,便迈步迎下阶来,向杨展稽首道:“贵人下降,难得之至,这样大热天,长途跋涉,实在辛苦,快请进殿安座,待小道奉茶请教。”杨展一面抱拳还礼,一面留神老道步履坚实,音吐宏亮,便知不是寻常道流,身上定有武功。这当口,仇儿从杨展手上,接过缰绳,便说:“相公进殿,我在这儿守着牲口。”老道士立时呵呵笑道:“小管家。你放心,不论什么宝物宝马,只要进了我黄粱观内,如有失闪,小老道还担待得起,大约这百里以内,还没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闹把戏的。”这一句话,锋芒顿露,杨展仇儿神色上都不由的一愕。杨展立时接口道:“一见道长,便知是位隐迹高人,萍水相逢,真是有幸。”又向仇儿说道:“你把两匹马拴在这面树上,随我进殿好了。”他儿心里还有点啾咕,不愿离开两匹马,不但乌云骢是匹宝马,两匹马鞍上,还捎着莹雪剑和其他重要东西。不意老道又咄咄逼人的笑道:“相公端的不凡,难怪名振京华,艺盖当场了。”杨展仇儿又吃了一惊,暗想这老道什么人物,似乎已知我们的来历了?杨展不愿示弱。便跟着老道进殿去了。仇儿把两匹马拴在树上,有点不放心主人,从鞍后铺盖卷内,抽出莹雪剑来,连鞘背在肩后,急急飞步进殿。一瞧殿内,明洁无尘。四外空空,只中间一座佛龛,并无主人和老道的踪影。绕出龛后,跨过殿后一重门户,现出另外一重院落,花木扶疏,筠篱静下,听出正面堂屋内,有自己主人说话声音,心里略宽,便掀起帘子,踅将进去;一瞧屋内,自己主人和那老道之外,还坐着一位俊悄书生,身后立着一个青衣书童,一身打扮,竟和自己主仆有点相同。仇儿悄悄的在自己主人身后一站,目不转睛的打量那一主一仆,越瞧越觉这一主一仆有点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