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关于人类精神这一概念具有一种宗教的奥义,此奥义超出了一切环境以及法则,以至于只需对上帝负责,新教仍常常由于其无力去倡导和支持社会德性和政治正义的相关标准和结构,而为现代生活的无政府状态推波助澜。因而它间接地助长了对所有在政治和道德范围内理性传统规范的一种浪漫式的蔑视。在此意义上,基督教个体性最为深刻的表述,是基督教的个体性本身对现代生活的无政府状态负有一定责任。在宗教衰败时期,受到“一切物品都属于你,但你却属于基督”之忠告的个人,也许轻易就忘记了“但你却属于基督”这句话中终极的宗教责任含义,而只记得该格言的前半句“一切物品都属于你”有关违抗法规的暗示。
三、现代人轻慢的良心
通过政治和经济的重新组织来消除人类恶行这一现代文化的希望,与它另一个想通过返回素朴的自然和谐状态这一更为个体化的方式来减少社会罪恶的希望,处于一种多少有些混淆的关系之中。现代自然主义者——不论是浪漫主义的还是理性主义的——都有着一种轻慢的良知(an easy conscience),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没有远离那种自然的纯真,并且能够轻而易举地回归这种纯真。从伦理学的观点来看,最坚定一贯的自然主义要数浪漫的自然主义了。对于卢梭及其追随者而言,回归自然状态是一种用来抑制和消除人类自由中为人类所独有的那种精巧算计之本性。“到森林中隐居去!”他高喊道,“在那里不用再耳闻目睹你同辈们的种种罪行,通过拒绝人类发展来拒绝人类恶行,而无须担心贬低了你自身种属(人类)的价值”。这种浪漫的原始主义有着一个理性主义无法比拟的优点:前者认识到所谓理性人的自由并非无害,而且该自由并不能轻易与自然或理性的秩序达于和谐。但浪漫的原始主义并没有认识到,人的自由既是一切人类创造性的源泉,又是人类罪恶的根源。因此,它企图通过“拒绝人类发展来拒绝人类恶行”从而将人类历史倒退回去的做法是行不通的。与更为机械的理性的自然主义相比,浪漫的原始主义既显得更深刻,又显得更荒谬。它之所以深刻,在于它了解到在渴求生存这一纯粹自然欲望与渴求荣誉与权力这种独特的人类精神欲望之间——按卢梭的话来说,即在“导致每种动物更多关心自我保护的自然感觉”与“在社会状态中出现的那种导致每一个体更多关心自己而非别人的人为情感”之间——存在着一条宽阔的鸿沟。但对于非浪漫自然主义而言,自然的“生存意志”与精神的“权力意志”这一差别仍保留着一种未被触及的神秘。